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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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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接下來幾周, 我回到照常的步調,忙碌地投入於公司與家兩點一線。

畢竟月底總是最忙的時候。

兼職上任的家庭教師裏包恩雖然說要好好訓練我,恰好我和他的火焰屬性一致, 對於晴的活性運用, 他自然上手得多。但實際上,我在當晚成功點燃戒指後, 他也沒有把什麽鬼畜的練習提上日程。

我對此頗感欣慰,他還是很懂我的:

那本死亡筆記本的內容讓血氣方剛的國中生來承受的話, 也許還有一線生機。我是第一天就會豁出去擺爛, 要殺要剮隨便。反正都在社會當奴隸,已經很給這個世界臉了, 就這麽一條賤命誰愛要誰要吧。

只是沒想到, 有朝一日我還能碰上玄幻世界的東西。

據專業人士說明, 那枚戒指只是異世界裏最普通的一類, 除此之外還有更高階的。我覺得類似於靈器。

搞不好升級升級還能裝物件,搬家都省事。

而使用戒指火焰的戰鬥方式,還要再過幾年才會流行(他說是去過未來才知道)。所以其實穿越到這裏的時候,裏包恩渾身上下是一個戒指也沒有,只帶著一只列恩和一把隨身配槍。

這個普通小晴戒實則來自於史卡魯。

出於通訊方式和手段的局限性, 科學家威爾帝(以裏包恩所言)還算有良心地給他塞了分別能暗含六種屬性波動的戒指,除了大空以外都有。

手表壞掉後, 第一次連上信號那天——史卡魯本來想聯系雷屬性, 直接打給威爾帝匯報情況。

這倒是靈性點,可以自主選擇已錄入火焰信息的聯系人。我不小心觸發的那一下沒有選擇,因此才被隨即匹配, 相當於手機誤觸。

結果當時史卡魯用慣了雲屬性,不慎撥給遠在天邊的阿綱同學的雲之守護者。

對方接起來一秒, 聽史卡魯說兩句話後馬上掛了。

我緘默片刻:“這孩子在那邊的人緣是有多差。”明明他還會去舍身替被欺負的年輕暴走族挨打。只是毛躁吵鬧了點,本質還是善良的家夥。

“總會有人願意幫他的。”

裏包恩只這麽說,接著安靜地品一口熱騰騰的紅茶,嘴角又上翹,“可惜碰到了雲雀。”

我:“很硬茬啊。”

裏包恩:“也還好吧,只是比你還懶得聽廢話而已。”

我:“我完全理解了。”

至於學點燃火焰,竟然與裏包恩說的一樣。沒花多長時間。

彼時我盤坐在床單,低頭盯著食指指根上那枚偏粗的深色戒指,心情略為覆雜。

那是淡淡的質疑中飽含著難以言喻的些許羞恥。與隱約的小貓抓撓般的好奇、期待一同打翻在胸腔裏,五味雜陳。

幸好不用喊什麽我的心解鎖,或者什麽隱藏著黑暗力量的指環啊在我面前顯示你真正的力量等等口號。

不然我覺得我無論如何也不會太樂意嘗試,除非工資給到位。

資深教師裏包恩盡職道:“很簡單。想象著火炎的形狀,然後讓決心變成火炎。”

我木著臉擡眼。男人卻一副新手教程已結束客服很忙勿擾的模樣,重新坐靠到床頭,老神在在地自顧自翻雜志消遣。

“簡單?”我無感情地覆述。

攤開舉起的雜志完全遮擋住了某人的臉。其封面赫然寫著幾行誇張大字“教育特刊——送給每個老師一個忠告”,緊排著小字“切忌抓太緊!讓學生自由翺翔,探索新世界”。

哪買的雜志啊!我可不記得我有訂這個刊!

裏包恩的聲音不緊不慢:“對你來說不會太難。”

我道:“太高看我了。這裏的決心指的是什麽?”先把抽象的概念搞具體。

“你可以稍作回顧一下,”他說,“開門看見家裏被搞得一團糟,還要花時間做家務、修玻璃、換電視的時候想的是什麽。”

思及過去的爛攤子,我自認很平靜且幽默地使用誇張修辭:“想殺人啊。”

話音剛落,指節便倏地一熱。

一團微弱的明黃色火焰遽然從指環裏綻開。

我:“……”是聲控的嗎?

裏包恩則把雜志放低幾分,露出眉眼,投來一個不出所料的目光。

“你果然很適合當殺手。”

“我不是,我剛才什麽都沒想。”

即使這話說出來,自己都感到有點蒼白無力。我慢吞吞地盯住那簇小小的晴焰,有種答案對了,過程其實是亂寫的,但老師沒看出來所以給了分的感覺。

難不成我真有這麽耿耿於懷?不可能。我連夢都沒夢到以前的那些事了。

近日關於過去的最難受的噩夢,頂多就是夢到裏包恩還是小嬰兒的時候,cos成一個兩髻能變成觸手的黃頭發背帶褲小女孩。用一條條靈活又柔韌的發絲跟鬼似的纏著我,在周末把我拖去公司加班。

我忖度一番,提問:“這也算決心的一種嗎?”

裏老師說:“當然了。人的心裏懷揣著不同的情感,就有不同的決心。想要保護某人、守護某個地方是決心,想要殺死誰也是。”

說著翻一頁雜志,語氣平穩地接著道,“只要一個人的內心還會感到傷心,憤怒,愉悅……便都會產生欲望,欲望產生非做成某些事不可的沖動,這其實就是決心的樣子。不過有的人連自己真正想要什麽都搞不清楚,點燃火焰自然就是一件難事。”

話畢,他放下薄薄的刊物。

“至少我就見過有人用憤怒作為覺悟,把指環的力量運用到極致。”經驗老道的殺手看向我和我指間的戒指,“不過——”

我邊聽邊思考,差不多理解。也就是說,只要正確地認識自己的情感與欲望,並找到那一股不管不顧、不做不行的沖勁,決心的形狀就已經有個輪廓了。

“不過?”我望回去。

“這次火太小了,”裏包恩嚴格地指出,“隨時可能會熄滅。你的殺氣還遠遠不夠。”

我看了眼指環上弱弱搖動的火苗,疲乏得像加班的我。再怎麽說也是自己點的。

“那些事過了那麽久,還能支棱起來已經很不容易了。”我辯護。

裏包恩:“不及格,重新來。”

我:“我倒是有死也不想上班的決心。”

然而心想著不上班不上班,小火苗也還是呆頭呆腦地跳動著。

有黑幕。

我感到駭然:“憑什麽我如此真摯的覺悟比不過當初想給前任送終的沖動!”

“因為你心裏知道現在還是不得不上,懶蟲。”

保鏢抱著兩臂,好整以暇道:“比起這些,你不如想想,支撐你走到現在的動力是什麽。”

我與他四目相對一眼。

歸根結底,在慢慢與自己和解的一路上,我自覺已經把內心剖析得幹凈。但輪到一定要想出個答案的時候反而拿捏不定。

人的動力總是具有階段性。

小時候,期待明天是一種再平常不過的本能般的心情;等到了青春期,瘋長的欲望多樣而覆雜,根植於幻想力與虛榮心。那時的動力可能不持久,但總是帶著不可言喻的心氣極高的勢頭,想著第二天就能改掉缺點,當爽文主角。

想要分數考得比討厭的人高,想要在社團比賽拿獎,帶領班級在校運動會拿下第一名。想要守住童年時被誇“真聰明”、“簡直是神童”的天賦,證明自己無所不能。

然後再大一點,發現外面的天才竟然那樣多。那些人能輕易做到的事,自己好像再賠進去多少精力、多少時間也做不到。

於是心想算了算了,跟人家比什麽呢。目光又從太過遙遠的地方放到近處。

單純地以明天吃什麽為原點出發。

明天有喜歡的老師的課,食堂有愛吃的菜,下周喜歡的歌手有巡演;就快到櫻花盛開的季節,多少得再看一眼新一年的落櫻。幸福變得很小,但是每一件都能好好落實。

因此即使心有不甘,慢慢也能釋懷。對本人能做好一切的誤會得以解開,也更認得清自己一些。

後來更大幾歲,身邊開始確切地經歷死亡。

有老人的故去,有意外離世。不似小時候懵懵懂懂地參加葬禮,有的還要學著親手操辦。

以前生死離別不過是文藝作品裏的情節。發生在自己身上才突然意識到,原來這種再也不見的分離從來不是故事的悲劇結局,而是生活的插曲。

人走來走去,帶到世上來的東西帶不走。天賦是,執念也是。

到這時候,動力只不過是想過好自己的生活,不被旁人影響。這也是我目前唯一想走的路。看起來很窄,自私,小氣極了,但我很喜歡。

再然後,我想。如果這也算是源自守護欲的決心,那我現在還有別的欲望。

家人順遂,朋友平安,有做事業的發發財,遇遇伯樂。某些人緣不好的到最後都能得到一臂之力。有時間就聚一聚,沒有也沒事。

還有,想繼續看見裏包恩的笑容。

他其實經常笑,有時很可愛,有時又令人背後發寒。但好像從來都很難開懷。我見過的他最為放松的笑臉,還是在輪船的旅行裏:我用蹩腳的魔術的借口,送了他一朵小玫瑰。

這家夥老是習慣把很多事都壓在心裏,又容易覺得害臊,跟誰也不肯直接講。但我還是從閑聊中的蛛絲馬跡裏知道他有過不太好的生活——這個仿佛刀槍不入的人,也曾一蹶不振地逃避過一切,連過去的名字也情願不要。

我只好看著那枚從異界而來、與這個人息息相關的指環,想道。如果陪伴也是決心,我希望他心事重重的時候有人能傾訴,受到挫折的時候有人能擁抱。如果這也是一種保護欲,我希望他健康。

好不容易走向新人生,就幹脆順順利利地過完後半輩子。

晴屬性的火焰不知不覺驀地高漲,令我險些以為要被燙到。

“……好突然。”

我嘀咕一聲,忽然有點不好意思。定睛一瞧,原來它真正精神起來的顏色很好看,明亮、活躍而暢快,志氣高昂又驕傲地在指間燃燒。

我以為我的覺悟毫無熱血的鬥志可言,它卻好像率先認可了。

再擡頭,坐在一旁的裏包恩也專心地註視火焰燃起的一刻。

隨後殺手抓住我的目光。我朝他嘿嘿一笑,換來後者唇邊輕松的弧度。

“想到了什麽?”他的聲音聽起來稱得上溫和。

“不告訴你。”我說。隱約領悟到訣竅,收放自如地斂起炎火,“但我趁機向它許了很多個願望。”

當天很晚了,零點就那麽毫不拖泥帶水地過去。裏包恩顯然也不至於讓我熬夜學別的東西。他的確是個優秀的老師,知道有效休息的重要性。

我很快關了燈,鉆回被窩。

接著稍微拉著他的睡衣袖子,摸黑挪挪靠近,擡手攏在嘴邊。我在裏包恩順勢也側來的耳邊小聲道:

“比如說,關於你的故事我都很想聽。”我說,“所以在之後的日子裏,多跟我講講吧。”

黑夜靜悄悄。

回應我的是幾秒鐘的一言不發,以及一個慢慢落在額頭的晚安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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